中軸線上尋古獅:北京最高大的石獅子
天安門前有金水橋,橋之南北各安置面南背北、身軀龐大的石獅一對。這兩對石獅是北京最高大的石獅子,高3 4米,它們揚頸低頭、挺胸收腹、肌
天安門前有金水橋,橋之南北各安置面南背北、身軀龐大的石獅一對。這兩對石獅是北京最高大的石獅子,高3.4米,它們揚頸低頭、挺胸收腹、肌肉結實,令人覺得兇猛而不惡,且造型優(yōu)美,涌動著生命的活力,遠看近看都栩栩如生。
金水橋旁的石獅子雕刻于明永樂十五年(1417年),頭頂十三個疙瘩,按當時規(guī)制,是最高等級的石獅。除了金水橋旁的石獅外,北京現(xiàn)存的古代石獅為數(shù)不少,年代最早的石獅是唐代的,現(xiàn)收藏于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。宋代石獅也有,就在中山公園社稷壇南門外,那里左右各蹲一只石獅,體魄雄偉,造型古樸渾厚大方,挺胸昂首,獅頭側歪,嘴張似吼。當然,明清兩朝所遺留下來的石獅就更多了。
筆者在《北京晚報》曾以“中軸線上尋古獅”、“老北京鐵獅子今何在”為主題,向讀者介紹過北京現(xiàn)存的一些古獅。今天,筆者就來聊一聊造型較為獨特的元代石獅。
白塔寺有兩對塌腰石獅
蒙古大軍侵入中原后,忽必烈身邊的謀士劉秉忠、道士丘處機等進言道,燕京有連綿西山環(huán)抱,且平原遼闊、土地肥沃,實在是一處適宜定都的寶地。經過商討,忽必烈同意以瓊華島為中心建元大都城。元代建造城池、宮殿、行轅、廟觀等起用了大量的漢族工匠和手藝人,但元代統(tǒng)治者在雕造獅子造型物上并無嚴格管束,工匠們創(chuàng)作造型的自由空間較大,獅子的造型變化自然多姿多彩,生動活潑,一直延續(xù)到明代初期。到了明代中期后,門前獅子的造型逐漸規(guī)制定型。發(fā)展到清代,朝廷賦予門前獅子以等級,匠人雕刻獅子不能越制,只能在局部和裝飾花紋上有所變化,身上和基座裝飾圖案趨于繁縟。
唐宋石獅多呈蹲坐式,外形呈三角形構圖。獅子形象鮮明而強烈,體魄雄偉,氣勢非凡,造型趨于寫實,雕工精細,線條流暢,技藝純熟。元代工匠發(fā)揮空間大,于是,在北京地區(qū)就出現(xiàn)了“塌腰獅子”。白塔寺天王殿前就有一對“塌腰獅子”。
白塔寺的正名為妙應寺,位于阜成門內大街171號,寺內有元至元十六年(1279年)建成的著名覆缽式白塔。因妙應寺內的白塔莊嚴華麗、歷史悠久,所以百姓慣用“白塔寺”這個俗稱,反而很少提“妙應寺”。
一進山門是天王殿,面闊三間灰筒瓦大脊歇山式建筑,殿前一對石獅,石獅半臥在基座之上,頭向內側。兩石獅對視,腰部伸展下彎,故俗稱“塌腰獅子”。這對石獅造型剛中有柔,整體看身體軀干部分比例和諧,肌肉起伏表現(xiàn)突出,雄獅齜牙咧嘴,雌獅張嘴吼叫。獅頭鬃毛波浪下垂,臉旁腮邊各有五個發(fā)卷,而明代以后的石獅頭頂一般是成排成列的發(fā)卷。從石獅成綹的鬃毛,一張一閉的獅嘴,指爪分開的造型及爬臥姿勢等幾個方面看,應為元代雕琢。石獅下部是漢白玉雕花須彌座,從石質到花紋圖案,自然風化程度都與石獅有一定的差別,應該不是原配的,而是從別的地方找來后放置在一起。
繞過天王殿,來到二進殿堂,稱為“大覺寶殿”,門前高懸“意珠心鏡”匾,殿前是一對元代石獅。寺中說明牌講:這對石獅是1986年征集來的元代石獅一對。《中國石獅造型藝術》一書講:“大殿前元代石獅,北京東城區(qū)麒麟胡同出土,雙獅為臥式,轉首對望,毛發(fā)散披,脊背彎曲,兩耳后抿,右面的玩球,左面的帶小獅子,與左雄右雌的常規(guī)相反。”
把白塔寺的兩對石獅比較可知,二者都是半臥式姿勢,同稱“塌腰石獅”,造型風格有相同之處。天王殿前石獅與大覺寶殿前石獅相比,不論高、長、寬,前者都略小一些。天王殿前的石獅外觀比較完整,損壞程度略少一些,大覺寶殿前石獅損壞程度比天王殿前石獅要嚴重得多,雌獅的嘴部已被全部砍掉,身上、爪子、小獅、繡球等多處也都有殘損。大覺寶殿前石獅有兩處地方較為特殊:一是基座上刻滿了花紋,花紋中有騰舞的龍,形成龍在石獅之下的場景;二是右為雄獅,左為雌獅,這與天王殿前石獅擺置正相反,與大多數(shù)明清時期的石獅擺置也相反。在北京地區(qū),雄獅在右,雌獅在左擺置的,多為元代雕造的石獅。
斷虹橋上石獅頑皮
故宮武英殿東側蜿蜒的金水河上有一座單孔石拱橋,稱斷虹橋。專家推測斷虹橋建于元代,是當年元大都的遺物,明永樂年間建皇宮時把它圍擴在內。
斷虹橋有20根石望柱,每根柱上的雕刻均是上圓下方的蓮花紋座,束腰部一圈寶珠,座頂?shù)窨讨螒B(tài)各異的石獅,石獅身上還刻有小獅,或一或二,造型生動,活潑可愛,大小共34只。這些小石獅有胖墩有略瘦;有的前傾有的后仰;有的斜瞄有的直視;有的抬爪呈招呼狀,有的屈腿呈抱小獅態(tài),石獅頭上的發(fā)卷貼頭皮或披散腦后;有的腳踩繡球,有的足踏小獅;有的張嘴呈怒吼狀,有的抿唇呈不言狀;有的雙目圓睜呈傲視狀,有的眼瞼低垂呈沉思狀;有的兩兩對視,似在相互關照,有的兩兩相對,似在傾吐愛慕;有的張嘴呼喚對方,訴說分別的思念;有的歪頭,似在詢問同伴別來無恙。
望著這些美不勝收的望柱石獅,又有誰不認為它們是最生動、最美的石獅呢?這些石獅還有一些元代的特征,它們頭頂?shù)莫{臉較小,發(fā)卷數(shù)少,獅的四指爪關節(jié)小而尖,與明清兩代的石獅截然不同。
橋東側第4獅是這群石獅中最特別的一只,其形象少有,在北京所有古橋望柱石獅中獨一份。這只石獅呈坐立姿勢,抬頭咧嘴,兩前腿離地,左前爪捂在腹部,右前爪高高舉起,似在頭頂上撓癢癢,面部表情有些悲傷,一副“我就與眾不同”的姿態(tài)。
橋東側第7獅呈蹲坐姿勢,面部和小獅身軀受損,光滑的表面層明顯被損壞,加快了受天然腐蝕的程度,變成現(xiàn)在的狀況。石獅右前肢上有一只小獅子,調皮得像蜘蛛一樣攀爬在大獅身上,生動可愛,這在其他地方很難看到,說明雕刻的工匠在制作時,可以根據(jù)石料的情況,隨心所欲地創(chuàng)作。也表明元代統(tǒng)治者管控雕刻工匠的創(chuàng)意方面并不十分苛刻。橋西側第7獅挺胸蹲坐,頭小頸長,披肩螺發(fā)卷,云紋雙耳,眼朝兩側,張嘴含舌,下巴兩撇長須髯,胸前雕花綬帶掛一鑾鈴(毀壞)二纓穗。四肢短粗,指粗爪尖,形態(tài)自如。
斷虹橋的石獅因其雕工精美而沒有被后人拆掉,經歷了幾百年,完整地保留到了今天。
腳踏銀錠獨一份
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設在真覺寺內,多年來收集北京地區(qū)各類石刻品,其中有一些是元代的石獅。
元代時,比較講究的房主會在房屋寬大的基座四角上放置地角獅,人們認為此類瑞獸有鎮(zhèn)宅功能,也可美化裝飾、顯示權貴。石刻藝術博物館所收藏的地角獅呈彎曲趴臥姿勢,方嘴齜牙,須紋飄逸,云頭鼻子,圓眼直視,雙耳后翻,發(fā)卷數(shù)少,身上無任何裝飾物。大獅旁有三只小石獅,撒嬌悠閑,生動可愛。據(jù)介紹,此地角獅是從北京明代城墻旁舊房屋的遺址出土的。
博物館內藏有元代特征的“足踏銀錠”坐立獅和塌腰獅。在獅子足下放一缺邊圓餅的“銀錠”物,是元代石獅特點之一,寓意金銀貴重,身份高貴,到了明清兩朝,獅子足下便無“銀錠”物,而變成了繡球和小獅子。“足踏銀錠”坐立獅的獅頭前伸,癟腦門,棗核眼,方嘴前凸齜牙,頭后卷毛托尾排列整齊,胸前綬帶雕小花環(huán)掛一鑾鈴和四纓穗,兩肋有長長的肋骨紋,尾巴粗大,尾端大穗花,前腿有麒麟鎧甲紋,四指爪小而圓尖,形如蒲扇。石基座上有精美花紋,平面部分已磨損無紋。
“足踏銀錠”塌腰獅是在雍和宮附近元代房屋遺址出土的,石獅灰白石質,半臥塌腰姿勢,粗脖子方腦袋,半張嘴齜牙,下巴一排須髯,圓眼三撮朝天眉,圓筒耳向后,雕花綬帶上環(huán)掛三鑾鈴和四纓穗。獅子身體下臥,臀部較小,后腿肌肉也不夠發(fā)達,尾巴從右后腿穿插而過,甩出一大尾穗。右前腿足下一“銀錠”,銀錠餅下盤綬帶紋。獅身和前腿有斷裂痕跡,但長方基座上并無圖案,屬于典型的元代地角石獅。
海淀區(qū)陽臺山有座著名的古剎,名為大覺寺。該寺始建于遼咸雍四年(1068年),初名清水院,明朝正統(tǒng)年間耗銀數(shù)十萬兩擴建,改名大覺寺至今。
大覺寺山門內古柏樹下石橋前有一對石獅,所處位置較為明顯,卻并未受到人們的重視。這對石獅的雕造年代不詳,但有元代石雕特征。兩石獅均為蹲坐姿勢,各自歪頭向內側,雄獅從眼下到鼻、嘴都被人為損壞,現(xiàn)只有損壞的“傷口”似張大嘴。雌獅方嘴前凸,嘴、鼻、眼部分被人為損毀,比雄獅的“傷”輕一些,下巴兩撇須髯,頭后發(fā)卷數(shù)量偏少,雙耳向后翻,胸前綬帶雕小花紋,環(huán)掛一鑾鈴兩纓穗,四指爪成圓爪不鋒利,粗尾巴前甩盤繞在后腿間。雌獅左前爪下的小獅不是仰面朝天嬉鬧,而是趴臥在地上向內側歪抬著頭張望,嘴里好似喚母,雙眼似哭狀,神態(tài)悲哀,整個石獅雕刻古樸,裝飾花紋簡潔。
石獅與石基座不是一種石料,石質明顯不同,石獅的身軀石質偏青灰色,石質粗一些;而基座的石質石色偏白,顆粒相對較細。石獅的基座上用凹槽方法把石獅的身軀鑲嵌在一起,并不是一起雕鑿的。從自然風化的程度看,基座上的雕刻錦鋪綬帶棱角比石獅身軀上的綬帶花紋棱角要好得多,這說明石基座比石獅雕刻雕造的時間要晚一些年,但基座的雕鑿也有百年以上的歷史。整座大覺寺歷史遺留下來的古物不少,這對古石獅也算其中之一。
駙馬府前石獅左雌右雄
除了白塔寺的石獅外,巖上村也有一對左雌右雄的石獅。巖上村位于房山區(qū)南尚樂鎮(zhèn)東部,村莊地處房山石窩盛產漢白玉石的地區(qū)。巖上村有一對元代石獅,石獅由青白石雕刻而來,形態(tài)為塌腰趴臥,兩獅頭各自向內轉頭,相互對視。石獅后鬃發(fā)飄逸,兩頰各有發(fā)卷,圓珠眼直視,飄卷云紋眉,塌鼻子,雌獅嘴大張,而雄獅是緊閉嘴唇,外露兩顆獠牙;胸前淺雕花綬帶圈,背部花結飄帶,綬帶上掛一鑾鈴四纓穗;尾巴朝內側前甩穿過后腿,四指爪尖趾。石獅雄雌的擺放與明清兩代的石獅相反,左側為雌獅,雌獅頭部較完整,兩前腿底座斷裂,很多凸起的部位被損壞,右前爪殘斷成半截,下邊的小石獅也被毀得只剩一點痕跡;右側為雄獅,石獅頭部風化損毀嚴重,只能看清大概輪廓,前爪下雕花繡球,部分雕花紋已風化脫落,繡球掛飄柔綢帶后拖與獅尾巴鉸鏈一起,底座雕刻薄而精細。
這對石獅原是村中駙馬府門前之物,因駙馬府后繼無人,房屋年久坍塌,院落荒廢,院落被當作房基地分給村民蓋住房,石獅一度搬到村委會門前了。
筆者聽當?shù)匕傩罩v述了駙馬府的故事。元代大都城有位官員叫張弘范,河北定興人,在元初是一員大將,官職平章,曾隨元軍南征到長江以南作戰(zhàn)。元至元十五年(1278年)以都元帥一職率軍南征福建、廣東,閏十一月在廣東海豐五坡嶺俘南宋宰相文天祥,并參與過勸降和殺害文天祥。南宋滅亡后,張弘范回到北方。張弘范有個兒子叫張規(guī),與皇帝的女兒結婚成為駙馬。張規(guī)和公主住在皇宮里,時間一長,張規(guī)總感覺不自由,心情煩悶成積。一天張規(guī)出宮不回,四處游逛,來到房山巖上村,看到這里山水清秀,就住了下來。張規(guī)的出走,使全家人不安,派人四處尋找,就是見不到人影。過了好長時間,有人報稱,發(fā)現(xiàn)張規(guī)住在房山巖上村。宮里馬上派人去勸張規(guī)回家,苦口婆心地勸了幾天,可張規(guī)執(zhí)意不回,非要住在巖上村。來人不得已只能回大都城交差,皇帝知道此事后,不但沒有責怪張規(guī),反而下令撥款在巖上村建造幾層院落的駙馬府。當年駙馬府院落建筑得十分豪華,在房山這一帶都是數(shù)得上的,張規(guī)全家也從大都城搬到房山巖上村居住。青白石雕刻的石獅就是那個時期添造的,因為此府是娘家出資建造的,也稱“娘娘府”。
老百姓的故事是老輩人傳下來的,是真是假難以分辨,但“元代平章張弘范”確有此人。
元圣宮有只“纏足”雄獅
北京順義區(qū)境內有個地方叫牛欄山,歷史悠久的元圣宮就在牛欄山旁。元圣宮曾經是北京北部地區(qū)最大的一座道教廟宇,據(jù)《北京市順義縣地名志》講:“元末明初的古建筑群——元圣宮,舊稱真武廟。”元圣宮有四層殿房一院落,供奉真武大帝。明萬歷元年(1573年)唐縣郭仲金捐資大修,遂留有明代“元圣宮”石刻碑記,清代及民國時期亦有修葺。
上世紀五十年代,元圣宮被改造成學校,現(xiàn)是順義區(qū)牛欄山第一中學的圖書館。門前有一對石獅,為漢白玉石連座整體雕刻而成,石獅雕刻造型較隨意,不拘謹,胸前綬帶較細且無花紋。這對石獅很有特點:身軀與頭部的比例二比三,大頭側歪,蹲坐姿勢,后腦發(fā)卷排列延長;臉上部是云頭鼻、望天眼、耳靠后、卷卷眉、無腦門,看著都“擠在一起了”;嘴特別大,幾乎占了臉的二分之一,而且是雄獅張大嘴,雌獅卻齜著兩排整齊的牙,一張一齜塑造出石獅的特點。雄獅四肢看上去較為細小,爪上還戴上了圓箍,戴圓箍的獅腳可能“發(fā)育”受到影響,前腿不像獅腿,倒像是豬腿。這種造型有點讓人聯(lián)想到古代的“纏足”,按舊時封建審美觀,女人小腳被認為是“美”的象征,可為什么讓石獅也“纏足”,而且只有雄師是“纏足”?實在是不得其解。
雄獅嘴中還含著一條錦帶,上刻浮雕團絨花,錦帶長長地拖到地上。明代以后比較有代表性的石獅,雄獅爪下繡球周圍及錦鋪基座上有綬帶,一般都以素綢緞造型上下纏繞,表示權力的象征,這只雄獅口含雕花錦帶而不是綬帶,不知有何寓意。雌獅的大嘴把眼和眉擠成一條線,前腿前圓后方,很有特點,爪下小獅四爪朝天,下部是連珠束腰仰覆蓮須彌座。從石獅的特點和自然風化的程度看,石獅細紋棱角的地方磨損一般。
北京的石獅留存不少,不同朝代的石獅均有鮮明的藝術特點,元代石獅也是如此。在游覽之時,仔細觀察這些石獅的特點,能了解那個年代的雕刻工藝和人們的審美觀念。